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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这顶高帽送得是又稳又准,说完还不忘悄悄瞥一眼孟喜儿的反应。

孟喜儿摇扇的动作果然缓了下来,那双总是含着几分自我欣赏光芒的眼睛微微眯起,流露出一丝被搔到痒处的愉悦,以及一丝被隐约挑动起来的好胜心。

“哦?”他合上扇子,用那温润的玉骨轻轻敲击着自己掌心,“说来听听,那‘粗糙的圈子’,圈在了哪处宝地?圈的又是哪路神仙?”

魏长乐轻叹一声,道:“是个……乐坊,东市甜水集的潇湘馆。里面羁着一个关键的歌伎,艺名香莲。”

“乐坊?”孟喜儿眉梢一挑,方才那点兴致瞬间散了大半,“你说的圈子,就是个乐坊?魏长乐,连个乐坊都能让你束手无策,看来我对你的评价,得重新掂量掂量了。”

“是京兆府。”魏长乐补了一句,“那粗糙的圈子,是京兆府的手笔。”

孟喜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怪笑:“你都敢闯京兆府的门了,还能怕他们这个?”

“若只是拼命,司卿知道我不是怕事的人。”魏长乐摇摇头,苦笑道,“可我眼下侦办的案子,不好大张旗鼓,也不能惊动太多人。万一闹得满城风雨,我这查案的资格,怕是要保不住。”

“摘心案?”

“司卿果然洞若观火!”魏长乐适时送上赞叹:“不愧是监察院最睿智的奇男子!”

孟喜儿却仍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:“这案子不是京兆府在办么?你瞎掺和什么?嫌差事太清闲?”

“我与司卿脾性相近,讲究个有仇必报。”魏长乐正色道,“周兴与我结了梁子,我偏又发现这案子有破绽。若能暗中查明真相,坐实他制造冤案的罪名,岂不快哉?”

孟喜儿嘴角终于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,淡淡道:“这倒有点我隐土司的行事味道了。不过……你夤夜前来,总不是只想跟我分享这报仇的快意吧?”

“那歌伎遭了折磨,已是奄奄一息,被囚禁在潇湘馆禁院之内。京兆府的人马就埋伏在潇湘馆四周,专等可能与那歌伎接触之人自投罗网。手法谈不上精妙,甚至有些粗疏,可胜在占了地利与名目,正大光明地张着口袋。我若强行靠近,极易打草惊蛇,不仅人救不出,线索断掉,反而可能落人口实。”魏长乐面露难色,“本来挺简单的一桩事,如今倒成了个棘手的麻烦。”

孟喜儿轻嗤一声,不屑之情溢于言表:“京兆府也就这点出息了,拿个妓馆做局,守株待兔,真是……毫无风雅,更无技艺可言。”

他用扇骨轻轻抵着自己线条优美的下颌,沉吟道:“一个歌伎,奄奄一息?看来你要的线索就在她嘴里,既不能让她死,也不能让京兆府先撬开她的嘴。”

“司卿明见万里。”魏长乐立刻肯定,随即愁容更甚,“正是如此。那香莲性命只在朝夕之间,耽误不得。可那潇湘馆如今被看得铁桶一般……”

孟喜儿没有立刻接话。

他又拿起了那面银柄手镜,对着昏灯,仔仔细细地端详起镜中自己俊朗的眉眼,仿佛在确认一件艺术品的完美无瑕。

片刻后,他放下镜子,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炫技般的、带着强烈自信的笑容。

“铁桶?”他缓缓站起身,墨缎衣衫随之拂动,像一片有了生命的暗夜,“在真正懂得‘黑暗’为何物的人眼里,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铁壁铜墙。京兆府那点布置,在我眼中,不过是稚童用木棍在沙地上划下的歪斜线条,轻轻一脚,便可踏过。”

他看向魏长乐,眼中闪烁着一种混合了优越感与表演欲的光芒,“他们以为占着名分就能稳坐钓鱼台?殊不知,真正的掌控力,从来不在明处张扬跋扈。”

“司卿当真如此认为?”魏长乐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怀疑,“大人,潇湘馆内外眼线密布,那香莲多半被囚在馆内禁院,专人看守,怕是难以接近……”

“暗夜之中,那些所谓的眼线,在我眼里,与聋子瞎子无异!”

魏长乐脸上立刻堆起钦佩的笑容:“那是自然。大人是当之无愧的暗夜之王。”

“魏长乐,”孟喜儿语气忽地一转,“你半夜三更跑来,说了这许多,是想求我帮你救人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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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不不!”魏长乐连连摆手,神色诚恳,“只是想到如此困境,普天之下,恐怕也只有大人或有破解之法。故而冒昧打扰,是想向司卿请教应对之策。况且院使大人有严令,不许旁人插手此事,孟司卿您自然也不能……”

孟喜儿下巴微扬,语气淡漠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傲然:“这世上能束缚我孟喜儿的人,还没生出来。我想做什么,便能做什么。”

“那是,那是。”魏长乐忙不迭附和,却又露出担忧神色,“只是此事非同小可,万一大人出手,中间出了什么差池……”

“差池?”孟喜儿语调一沉,眸光陡然变得锐利,“魏长乐,若非看在你我还有些交情的份上,单凭你这句话质疑,便足以让我用这扇骨,点穿你的喉咙!”

魏长乐赶紧起身,躬身拱手,连声道歉。

“你就在这里等着。”孟喜儿不再看他,伸手抚平袖口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褶皱,昂然道,“天亮之前,我自会回来。”

“大人,您……您真要亲自出手?”魏长乐显得既惊且忧。

孟喜儿轻哼一声,目光似乎已穿透这重重黑暗,落在了那远方隐约残留着笙歌余韵的潇湘馆方向。“我要让有些人知道,监察院的水究竟有多深,隐土司的‘暗’,能如何轻而易举地,覆盖他们那可笑的‘明’。这京城里,有些事,有些人,终究不是他们那套死板规矩能够揣度的。”

“可是天就快亮了……”

孟喜儿不再答话,只将手中墨色山水扇“唰”地合拢,那一声轻响,在寂静的黑堂中格外清晰,仿佛为这场暗夜的行动,敲下了定音之槌。

他身影一晃,便如一滴墨汁融入了更浓的夜色之中,再无踪迹可寻,只留下渺渺余音。

“地到无边天作界,山登绝顶我......为峰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