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喧闹的街市在她报出名号的瞬间,诡异地凝滞了一霎。无数双眼睛,像骤然被火把点亮,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。

她喘着粗气,胸口剧烈起伏,不管不顾,手指向旁边面色瞬间惨白的廖陵奚。

“我腹中已经有了陵奚哥哥的骨肉!”

轰!

人群彻底炸了。再没有比这更劲爆的宣言。

一个“死而复生”的贵女,跪在自家高门大户前,当着满大街的人宣称怀了个穷举人的孩子!

“今日回来!不为别的!”桑雯茵嘶喊着,“只求爹娘看在你们未出世的外孙份上!成全了我和陵奚哥哥吧!我们才是有情人!求爹娘成全!”

廖陵奚的身子在她喊出“骨肉”二字时,剧烈地晃了一下,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脑门子上,眼前阵阵发黑。

完了!他想过利用桑雯茵和腹中孩子当护身符,当投名状,当逼迫桑家低头的筹码。但他从未想过,也绝不敢让桑雯茵在众目睽睽之下,当街将“未婚先孕”这桩桑府足以视为奇耻大辱的丑事,亲口喊出来。

街面彻底失去了控制。

唾骂与嘲笑像无数冰冷的箭雨刺向场中的两人。

“贱人!不知廉耻!”

“桑家这是祖坟冒黑烟了,嫡长女做出这种没脸的事!”

“啧啧,怀着野种喊爹娘成全?哪来的脸?桑大学士一世清名……”

“那姓廖的也不是好东西!瞅瞅那副软骨头样,哄骗官家小姐的本事倒不小!”

廖陵奚只觉得耳鸣嗡嗡作响,那些尖锐恶毒的咒骂和赤裸鄙夷的目光,化作无数细针,扎穿他引以为傲的文士清名。

他苦心设计,本意是要用这既成事实逼桑家认下他,可桑雯茵这孤注一掷的疯狂宣言,却将所有的遮羞布扯得粉碎。

桑府这头,怕是连虚与委蛇的可能性都彻底断绝了!这贱人!她哪里是痴情,她是疯魔了!她要拉着他一起,顶着这千夫所指的污名被拖进烂泥塘里!

廖陵奚的心直往下坠,他垂在身侧的手,指甲狠狠掐进肉里,用了极大的意志力,才遏制住将旁边那个女人直接推开甚至甩上几个耳光的冲动。

就在这时——

“砰!”

一声沉闷到几乎撼动地面的巨响,压下了所有喧嚣。

桑府大门,从里面被人狠狠撞死。那声音像一口沉重的棺盖,彻底敲下了钉盖。

绝情,冷酷,没有丝毫转圜余地。

人潮在短暂的寂静之后,爆发出更加响亮的喧哗。

讥笑、唾骂、幸灾乐祸的议论,如同沸腾的油,将两人反复煎炸。

桑府的书房内,气氛凝固得如同寒冰。

香炉里静静吐着最后一缕袅袅青烟,极品的沉水香此刻闻起来如同燃烧的枯木,只有一种腐朽的焦燥味在蔓延。

一方价值不菲的端砚被桑大学士桑承泽暴怒地抄起,狠狠砸在地上。

“贱人!孽障!”桑承泽双目赤红欲裂,额角青筋狰狞虬结,在死寂的书房里嘶声咆哮。

“当街宣告未婚先孕!还怀了那廖家竖子的种!”桑承泽胸口剧烈起伏,喉咙里发出风箱扯破般的粗重喘息,“她是存心要掘了我桑家的祖坟!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,把桑氏祖宗十八代的脸皮都撕下来踩进粪坑里!三代的清名!几辈子的仕途根基!全都要被这个无耻贱人一朝葬送!”

他猛地抬头,充血的眼睛盯住大气不敢出的管家:“查!给我查清楚!那孽障为何突然回来!谁!怂恿的?背后是谁在捅刀子,要置我桑家于万劫不复之地?”

就在这时,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,伴随着压得极低的哀求:“老爷……老爷饶命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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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帘被一只哆哆嗦嗦的手掀开一线,看守侧门的那个门房,面无人色地爬了进来,根本不敢靠近。

“混账东西!”桑承泽的怒火瞬间有了倾泻口,“不好好看守门户,任凭那对狗男女在前门放肆,跑来这里作甚!想找死吗?”

“老……老爷饶命!”门房抖得几乎要散架,牙关磕碰咯咯作响,往前举起了两样东西。

桑承泽满腔被戏耍和被当众羞辱的滔天恨意正无处发泄,此刻见了这不识相的奴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,暴怒地就要踹过去:“滚出去!没用的——”

后面的话戛然而止。

他的目光凝固在门房高高举起的那两件东西上。

一件东西白惨惨,叠得方方正正,刺目的白,边缘带着不规则的参差。

那是死人才会用的纸钱折叠成的小元宝!

另一件东西,更小。

那是一截枯瘦如鸡爪的苍老手指。指甲盖灰黑干瘪,皮肤皱得像风干的橘皮,断裂处极其粗糙,不规则的骨茬带着陈旧干涸的深褐色,粘附着少许早已板结的污黑泥垢。

那干枯的手指被一根脏兮兮的麻线勒着,悬吊在纸元宝上方,随着门房的颤抖,在烛光下诡异地轻轻晃荡。

空气仿佛骤然被抽空。

“老爷息怒……”门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魂飞魄散般哭嚎着,“刚才前门闹起来的时候……有人塞进侧门的门缝里,扔下就跑了……”

桑承泽赤红的眼中如同瞬间结了一层寒霜。

他死死盯着那手指,还有那叠粗糙的白纸元宝,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,将他所有的滔天怒火瞬间冻结,继而粉碎。

手指……

纸钱……

塞入门缝……

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联想,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。

难道是老葛婆?那埋在桑家老宅院角花圃深处的老冤魂?

门外,长街上的暴风骤雨依然喧嚣。

朱门紧闭的桑府内,直抵骨髓的寒意,才刚刚开始蔓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