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桑府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被里面的人猛地拉开了,发出“哐”一声巨响。

日光骤然涌入桑家幽深的前庭,也照亮了门外对峙的世界。

桑承泽和桑夫人姚氏是被门房失魂落魄的通报,硬生生从内院惊雷般的死寂里拖出来的。

桑承泽脸色铁青,牙关紧咬,仿佛要将一口血生生咽下去,素来持重威严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。

他官袍都没顾得上穿,一身家常深褐色的直裰裹着僵直的身躯。

旁边的姚氏形容更狼狈几分,她一只手死死扣着丈夫硬邦邦的手臂借力支撑,发髻微乱,几缕灰发垂落颊边。

惨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,嘴唇哆嗦着,眼神直勾勾钉在跪于门外的那个人影上。

她的女儿。

她亲手安排、亲眼看着换上嫁衣、跟着姚家迎亲队伍远去的女儿——桑雯茵!

大庭广众之下,挺着肚子,跪在自家被无数人围观耻笑的大门口!

旁边还跪着那个要钱没钱、要前程没前程的废物举子廖陵奚!

姚氏眼前猛地一黑,一股滚烫的血直冲喉咙,眩晕感让她身体晃了晃,喉咙里咯咯作响。

算计半生,为的不就是摆脱这穷酸,让女儿攀上姚家那棵大树,将来好提携桑家?

如今全毁了!满盘皆输!这孽障竟敢假死逃婚,还做出这等让桑家万劫不复的丑事!

“茵儿?”姚氏声音抖得不成调,尖利刺耳,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和彻底爆发的怨毒,“你!你怎么敢……”

桑雯茵看见父母出来,心头猛地一缩,长久压抑的委屈和此刻孤注一掷的勇气猛地冲垮了堤坝。她往前膝行两步,扬起泪水斑驳的脸,声音嘶哑绝望:“爹!娘!女儿不孝!女儿实在没有法子了!”

她不管不顾地砰砰磕头,额头重重撞在冰凉的青石板上,声响沉闷。

“求爹娘开恩!成全女儿和陵奚哥哥吧!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啊!求求你们!”她泪如雨下,声音里的悲怆和绝望直冲云霄,“我知道我们让你们丢脸了!可是孩子是无辜的!看在他身上流着桑家血脉的份上,求爹娘给孩子一条活路,给我一条生路吧!”

廖陵奚见桑雯茵如此,立刻也磕下头去,姿态放得极低:“大学士!夫人!千错万错,都是学生一人的错!是学生无能!是学生鬼迷心窍害了大小姐清誉!学生愿意承担所有责罚!求二老千万别再责怪小姐!她对二老是一片纯孝之心啊!学生发誓,从今往后,定当肝脑涂地,护小姐一世周全!”

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里,总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、或是被这“真情”感动的市井小民。

立刻有胆大的声音在人群里嚷起来:

“嗐!人姑娘肚子里都揣上了,木已成舟,桑大人何必棒打鸳鸯?”

“对啊对啊!再大的过,看在孩子的面儿上,认了这女婿算了!”

“当官的心真硬啊!自己亲闺女跪在外面磕头求,真能狠下心肠?”

“就是!桑大小姐连命都差点没了,为了这情郎逃婚出来,情意比金坚呢!”

人群的鼓噪如同火上浇油,桑承泽的脸色由铁青转为骇人的酱紫,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。

一直死死盯着女儿的姚氏,忽然被那句“逃婚”像钢针一样扎醒。

她猛地挣开丈夫的手臂,一个箭步冲到桑雯茵面前,弯下腰,布满血丝的双眼逼视着桑雯茵:

“逃婚?”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不解彻底变了调,尖利得刮人耳膜,“谁让你逃婚的?!姚家接亲那日!我亲眼看着你坐上花轿!亲眼看着你跟着姚震允走的!你怎么可能在这里?!说!”

桑雯茵被她母亲骤然爆发的狂怒逼得瑟缩了一下,但事已至此,她豁出去了。

她抬起布满泪痕和尘土的脸,眼底竟掠过一丝对母亲苦心安排的怨毒与鄙夷:“是我让翠芫穿上我的嫁衣,替我上了花轿!”

她甚至带着一种快意,补充道:“那个姚震允!不过是舅舅家一个没出息的庶子!凭什么?凭什么要我去嫁他?一个商户人家的贱婢生的种,也配当我的夫君?他连给陵奚哥哥提鞋都不配!”

这句话彻底引爆了姚氏。

她花了多少心血,搭上娘家的情分,才给女儿安排了这条看似委屈,实则稳当富贵的退路!在她女儿眼里,竟如此不堪!甚至还被她视作救命稻草的丫鬟翠芫替代!

她引以为傲的长女,根本就是一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!

“贱人!”

姚氏积压了多日的委屈、失望、惊怒、恐惧和被彻底背叛的剧痛,像火山一样轰然喷发。

“啪!”

一记用尽全力的耳光,狠狠地甩在桑雯茵仰起的脸上,清脆刺耳!

桑雯茵猝不及防,整个人被打得扑倒在地,发簪脱落,乌发散乱,脸颊瞬间肿起一片刺目的红印,嘴角渗出细细的血丝。

“娘——”桑雯茵捂着脸,剧痛混合着更大的屈辱袭来,发出小兽般的呜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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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这瞬间,一道青影猛地扑了过来。

廖陵奚几乎是将桑雯茵从地上半拖半抱地搂进怀里,用自己单薄的后背挡在她和姚氏之间,如同护住雏鸟的雄鹰。

“夫人息怒!”廖陵奚声音带着惶恐和悲痛,眼睛却直视着姚氏,“您打学生吧!一切罪责都在学生!求您别再伤她了!她怀着身孕啊!小姐她只是太倔强了……”

他这话,明着挡责,暗里却是当众死死坐实了桑雯茵怀孕的事实。

人群再次哗然!

母亲当街掌掴女儿!情郎挺身护花!

这戏码太刺激了!

“够了!”一声如同雷霆断喝猛地炸开,压下了所有喧嚣。

一直隐忍未发的桑承泽终于动了。

他铁青着脸,几步迈到台阶最前,宽大的袖袍带着凛冽的寒风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搂抱在一起的男女,那目光冰冷刺骨,不带一丝属于父亲的情感,只有滔天的憎恨和决绝。

他缓缓抬起手指,指尖剧烈颤抖着,不是因为悲痛,而是因为怒意。

“荒谬!众位乡邻听仔细!”他环视一圈,目光锐利如刀割过每一个看客的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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