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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此女——并非我桑家嫡女桑雯茵!”

死一般的寂静骤然降临。

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被掐住了。桑雯茵猛地抬头,瞳孔骤缩,廖陵奚也瞬间僵住。

桑承泽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:“我桑家不幸,嫡长女桑雯茵月前于祠堂暴病而亡,此事阖府上下及街坊四邻皆知!满京勋贵亦可作证!陛下亦曾下旨抚恤!此女——”

他手指再次点向桑雯茵:“不过是当日心性疯癫的丫鬟——翠芫!”

“翠芫?”这两个字如同闷雷滚过人群头顶。

有人记起那日姚家迎娶,确实有陪嫁丫鬟上轿。

再看地上那女子虽然形容狼狈,穿着却不似普通丫鬟。

“只因当日府中怜她侍主一场,未肯让她以命相殉,只驱出府门,遣散还家。”桑承泽的声音平稳得可怕,仿佛在讲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,“岂料,此丫鬟因家主暴毙而心神失常!竟妄图攀扯我桑家门楣!更伙同外人当街污我桑氏清誉!坏我亡女身后名节!”

廖陵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。

这老匹夫!竟如此狠毒!

“此二人狼狈为奸,用心险恶!当街诬蔑逝者,混淆视听,实属罪大恶极!”桑承泽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官威和刻骨的恨意,“门房!”

“小……小人在!”旁边早已吓得腿软的门房连滚爬出来。

“速速将此两个招摇撞骗的狂徒,给我轰出桑府地界!再敢靠近大门一步,立即捆了,送去京兆府!按污人名节、侵扰官邸之罪严加论处!绝不轻饶!”

姚氏在丈夫喊出“翠芫”二字时,身体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空,软软地倒退一步,被身后的仆妇搀住。

女儿的身份被她丈夫彻底抹杀了……彻底完了……

她看着台阶下那个被情郎搂住,正用不可置信、近乎哀求的绝望眼神望着自己的女儿——那个她十月怀胎、金尊玉贵养大的亲女儿……

姚氏的心像被无数根针狠狠扎透,剧痛让她几乎窒息。然而桑承泽冰冷警告的目光如芒在背,那份压垮一切的恐惧终究战胜了骨肉之痛。

她没有再看女儿一眼,似乎想说什么,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两声气音。她从袖中颤抖着摸出一锭约摸十两的雪花官银——这是她最后一点身为母亲的本能怜悯了,却又带着最后一丝撇清的绝望。

“咣当”一声轻响。

那锭在日光下白得刺眼的银块,被她看也不看地丢在了桑雯茵身前的青石地上,跳了两跳,滚到几步开外,停在一汪泥水里。

“来人!扶夫人回去!闭门!”桑承泽最后命令道,几乎是毫不怜惜地将姚氏往门里拖拽。

桑雯茵的眼睛死死盯住母亲丢弃在地上的银锭,再猛地抬头,母亲正被父亲冷酷地拖离她身边,只留给她一个踉跄的背影。

母亲没有看她一,甚至连那一点施舍的银锭,都是如同打发乞丐般丢出来!

“娘!”桑雯茵骤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。

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猛地推开廖陵奚,手脚并用地扑向即将关闭的厚重大门,双手死死抠住那条越来越细的门缝!

“娘!是我啊!我是茵儿!你的茵儿啊!你看看我!不要丢下我!娘——!!”指甲在朱漆大门上划出刺啦的尖响,绝望到泣不成声的哭喊直冲云霄。

姚氏被丈夫拽得几乎跌倒,手臂剧痛,身后女儿那裂帛般的绝望哭喊声声入耳,如同无数把钝刀子剐着她的心。

但她甚至不敢回头,不敢发出一丝声音。

她终于死死闭上双眼,任由两行浑浊的泪水滑落腮边。她猛地发力,狠狠扯回自己那片被女儿死命抓住的衣角。

“刺啦——”

一声轻微的布料撕裂声响过,桑雯茵手中只剩下那片属于母亲罗裙的一角碎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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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砰!”

桑府那两扇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的大门,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,轰然关死。

落锁的声音沉闷又无情。

厚厚的门板,彻底挡住了里面冰冷的庭院,也彻底斩断了门外那个“疯癫丫鬟”所有的痴心妄想和呼唤。

绝望的嘶喊仿佛被门板吸了进去。门外死寂一瞬。

“滚!再不滚真要送官了!”门房得了主人的最后指令,此刻也有了胆气,冲上来毫不客气地去拖拽几乎瘫软的桑雯茵,“你这疯婆子!嚎什么丧!赶紧拿着银子滚得远远的!别脏了我们桑府的大门!”

桑雯茵如同断了线的木偶,眼神空洞。她跌坐在地上,散乱的长发盖住了半边红肿的脸颊,只露出那双失焦的眼睛。周遭所有的哄笑、指点、议论,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絮,模糊不清。

她知道了。

清清楚楚地知道了。

爹娘不仅不认陵奚,他们连她这个女儿,也不要了。

他们把她当成了要饭的乞丐,疯癫的婢女。

她在京城,在桑家,在这个天地间,除了腹中这点血肉和身边这个同样被踩进泥里的男人,再无任何可依靠的了。

这时,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,没有先扶她,而是精准地拾起了泥水里那枚被唾弃的白银。

廖陵奚的面色阴沉得能滴下水,他紧紧攥着那枚银锭,冰凉的银子硌痛了他的掌心,却浇不息心头那股被当街鞭挞般的耻辱和汹汹的恨火。

好一个桑家!好一个桑承泽!

这般不留余地!

他将那枚银锭用力攥紧,指节捏得发白,猛地拉起地上的桑雯茵,声音压得极低,像毒蛇在砂石上摩擦,嘶嘶作响,带着一种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的阴戾和不甘:“我们走。今日之辱,来日定让他们十倍百倍地偿还!有他们跪着求我们的一日!”

桑雯茵被他拉得踉跄一下,听到“他们”两个字,空茫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。落在廖陵奚布满阴霾和恨意的侧脸上。泪水再次无声地涌出,混着脸上的尘土和血渍,冲出一道道污痕。

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样,反手抓住了廖陵奚的手臂,力气大得惊人,声音颤抖破碎得不成样子:

“陵奚哥哥,我什么都没有了。只有你了……”